一年前的今天 武汉按下了暂停键
作者：凌楚眠
我叫凌楚眠，在武汉工作的麻醉师。
在过去的2020年里，我经历了一段难忘的抗疫之旅，包括在拥挤的发热门诊值班，在城市关闭期间拉着防疫物资满城跑，去疫情最危急的新冠肺炎重症肺炎病房。
这篇文章的主角不是我，是我妈。
女，54 岁，瘦，臭美，爱唠叨，跳广场舞。
她是典型的“中年归化武汉人”，没有武汉户口的那种。在武汉闭关锁国的经历，让她完全烙上了武汉人的精神。
一年前的今天，武汉关门了。
我“偷偷”断绝了这位中年男人表达了欲火焚身的朋友圈，我想用她的真实经历来回望和致敬那段前所未有的特殊时光。
武汉封城
2020年1月23日上午10点，武汉正式关闭所有出境通道，3个小时前，我妈正开车去武汉。
一天前，她的朋友圈还是“岁月无声”。
当晚突然发布的武汉封城政策，彻底让她慌了：我刚在武汉工作完，没回老家。想了很久，她决定开车去武汉，想带我回家。
于是1月23日黎明前，她驱车前往武汉。此时各个武汉出城通道上挤满了人，无数人在焦虑中想离开武汉，她反而选择逆着车流开进去——却发现，进去就出不来了。
意思是“人在路上”。
说实话，她来武汉之后，我就动摇了：大家都想好好过年，更何况春节假期我没有值班安排，可以放心回家。
但是23号上午9点，我把行李扔进了我妈的小破车后备箱，这个时候我犹豫了。
其实那时候的我并没有“浩然之气，浩然之气”的精神，所以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灰溜溜的回去。事实证明，如果我当时回去，我就错过了未来医院的大抗疫战。
还好我没有回去！
我用自己的生命写了“传奇”，却和妈妈“闹僵了”。从这一天开始，她被困在我在武汉租的小房子里，直到城市关闭76天。
很久以后，我才明白她当时来武汉路上的决心：「儿子要是被传染了，至少还有人照顾吧！」
新年
我和妈妈在一个出租的房子里过着悲惨的生活，厕所漏水。
在封城期间，我断断续续去医院值班，也接手了紧急收集的防护物资。我每天都很空虚
而寂静的武汉各处来回跑着。而我那没有医护证明的老妈，只能窝在家刷手机，每天被真真假假的巨量消息淹没，和这座城里的千万人一起发酵出或焦虑或憋闷的情绪。
每天，我在她的「监督」下全副武装出门。口罩、手套、防护眼镜全部着装整齐了才能打开家门，活像宇航员出舱那样严阵以待……然后我开着她红色的日系小车满武汉拉防护物资。
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接受她的全身消毒。
我在外跑尚能呼吸点新鲜空气，她完完全全被闷在家里，心情度日如年，仿佛是笼子里掰着铁栏杆的困兽，每天只是数着日子看啥时候能回去。
看着社区防控从刚开始的一团乱麻，到逐步走入正轨：
解封的日子一推再推，几乎遥遥无期。
她只能发发朋友圈，想想家。
在封城的那段日子里，我是她的「勤务兵」，也是了解外界的「话务员」，每日给她带菜带补给（医院发的生活日用品还是挺多的）；她最喜欢做的事，就是在我吃饭的时候拉着问武汉各处的所见所闻。
到一线去
2 月 12 日，这一天对她来说，是巨大的考验。
我要去最危险的一线了。
这意味着，她不仅要送别我「上战场」，还要独自一人在空出租屋里忍受焦虑的煎熬。
去一线的经过我在各处讲了很多次，咱们直接看截图吧。
我没和她商量，脑袋一热就报名了。
知道我要去一线，她愣了很久，没说什么，只是长叹一声，和我一起收拾行李。
当晚我就到了驻地酒店，她被剩在家里。
我担心她的精神情况，约定每晚必须通一次视频电话，她只笑笑，说没问题。
现在想来，不说什么，把难过和焦虑都藏在心里，是她当时对我最大的支持吧。
幸好，她的生活远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。
越冬
首先是最大的改变：平时一直数落我天天抠手机的她，成功变身网络冲浪能手——天天在社区的微信群聊天吹牛，和同楼的邻居熟络极了。
每天鼓捣团购、烘焙，给我狂发信息展示今天团购到了什么菜，做了什么吃的。
心情渐渐恢复平静，每日在家读书、练声乐，还撸铁、做瑜伽。
生活物资得到了充分保障，心也定下来了，会在网络上，给关心她的同事朋友报平安。
甚至还能参加社区微信群里的「线上厨神争霸赛」，虽然她那道土鸡汤没拿奖。
日子这样一天天过去，武汉疫情也在一天天好转、缓和；我在医院面对生死的考验时，总能感受到后背坚实的支持。
每天和她视频，我能感受到那种镇定、放松的气氛，也不知是不是她故意表现给我看的。
我们同时记录武汉的漫天风雪：
也和所有武汉人一样，怀有对春天顽强的渴望：
后来我上了一次央视，给她「长了脸」，给她得瑟得不行。
重启
武汉，在越来越好。
终于，那一天要到了：经历了漫长的七十多天封城岁月，武汉人用顽强坚韧和自我牺牲，迎来了这座城市重启的那一天。
而她在这漫长的淬炼中，早已烙印上了武汉的精气神儿。
挥手自兹去，萧萧班马鸣——武汉解封的那一天，她潇洒告别，回家。
现在的她，活得挺自在。
喏，再放几张臭美照。
我想，她这个「歪打正着」和武汉人民共同在家并肩战斗了 76 天的准老太太，可以在某种程度上代表武汉人民对那段难忘时光的态度：热爱生活，本性豪迈。
有的人留在了上个冬天，更多人迈过了那个冬天。一年后的今天，我们生活得更加真诚，更加用力。（策划：gyouza）
题图来源：作者供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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