互联网巨头员工:拔掉输液管后 就回去工作 今年的疫情已经一年没见孩子了
说到互联网员工,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收入高,福利高,但同时又伴随着高强度的工作。他们每天早上从家里出发,半夜到家,一整天都没有时间和孩子说话,类似于“留守儿童”。
作者|腾讯科技孙氏李艳丽肖海燕
又到春节了,也许这是留守儿童一年中最幸福的时刻,因为春节假期他们终于可以和在外地工作的父母有一个短暂的见面。
这样的报道经常出现在社会新闻栏目里,深山老林里的孩子正眼巴巴地看着外面的世界,等着农民工的父母回家。但谁能想到,北上广写字楼里的白领和大互联网公司员工的孩子,也正在成为留守儿童。
说到互联网员工,很多人的第一印象是收入高,福利高,但同时又伴随着高强度的工作。他们每天早上从家里出发,半夜到家。他们有一天没时间和孩子说几句话,类似于“留守儿童”;考虑到大城市生活成本高、不稳定,有些人选择把孩子送到老家,留在北上广努力工作。《亲历》这一期讲述的就是这样一群互联网人的故事。
口述人:王老师
人物档案:前互联网大厂员工,现创业公司高管
北京高考竞争太激烈,还不如把孩子留在老家
第一次在北京做互联网行业,十几年。2016年,刚开始和几个同事创业,常住地换成了深圳。
儿子和妈妈住在合肥,所以从老婆结婚到孩子五年级,其实我们一家三口一直处于两地分居状态。
因为老婆在合肥有一份比较稳定的职业编辑工作,而我虽然在深圳工作,但是经常出差去上海或者其他地方,所以基本上会在出差的时候休息一段时间,周末回合肥。如果是上海到合肥的话,高铁一个多小时就到了,所以基本上每周都能见到孩子,感觉这种节奏还可以接受。
之所以没有带孩子来深圳,是因为从抚养孩子的角度来说,其实大部分家长未必能在大城市给孩子一个特别好的成长空间。我觉得这是比较务实的说法。
因为孩子如果在稳定的环境下从老家带到北京,首先要面临户口、买房等一系列问题。当然租房子也可以谋生,但是我觉得可能要先给孩子一个保障。如果没有这个能力,我们还不如在家乡有一个稳定的环境,无论是生活环境还是学习环境。
另外,我做了很多年的研究。其实如果我在北京高考,只在北京这样的大学考一些会比较容易。其实在北京考清华北大和985学校比在合肥或者其他二线城市更难。
因为在北京读书的孩子太聪明,太勤奋,教育资源和信息都集中在北京,所以这些孩子的平均能力和水平比其他城市高得多。在大城市,其实对于孩子来说竞争会更激烈。
所以我把孩子留在老家,让他和我妈一起住,这是基于现实的解决办法,也就是你能做多少。
其实我当时在一家很大的互联网工厂上班,孩子在北京生活学习有一定的物质保障。但是,想了想,可能只是一个保障。让孩子有一个像在家乡一样稳定的工作学习状态的方法并不多,不如让他脚踏实地的留在家乡。
我的孩子现在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。我经常问他“要不要我回家?”他反而觉得我有更多的机会在外面发展,赚更多的钱。其实我们不能低估孩子的思维能力,孩子会和父母沟通,包括谈论父母的工作和收入,这些都是他们很清楚的。
其实我老婆也想过要不要来大城市发展,但是后来觉得第一个原因是我们能力有限,第二个原因是工作比较稳定,第三个原因是和我在一起比较安心,住在两个地方,对彼此的信任可能是一个很大的考验。但是假设我妻子来深圳,那么肯
定得把孩子带过来了,爷爷奶奶照顾孩子的生活是没问题的,但是学习这方面可能还是需要父母来接手。我家孩子还没有那种哭着喊着要让我回家的情况发生,这个可能是社会类媒体报道的农村留守儿童比较多,但是我每周都回家,频次也还算挺高,基本上就解决了“特别想念”的这个问题。
每次周末回家,如果遇到家长会、上补习班,我都是亲自陪着孩子去的,主要是弥补一下对孩子和老婆的愧疚,毕竟平时都是我太太在带孩子,所以基本上周末送孩子上补习班都是我来做。
但我不会远程辅导他写作业,都是他妈妈在老家辅导功课。但我现在每个月会给他发邮件,说爸爸这一个月的工作计划和生活计划,把这些规划跟他同步,其实就是跟他保持透明的状态,让他看到爸爸这一个月有哪些计划,干了哪些事情。
因为我家是男孩子,所以如果见面,遇到他特别淘气的时候,也会动手打一下,但是打的比较少,一年顶多也就一两次而已。
口述人:林先生
人物档案:某互联网大厂前员工,女儿8岁,随姥姥姥爷生活
除了偶尔闹情绪,女儿从没问过“什么时候可以一起生活”
第一次意识到“留守儿童”这个概念,是我闺女还在幼儿园的时候。当时学校要填表,其中有一项是“是不是留守儿童”,我才反应过来,原来自己的孩子也是“留守儿童”,只不过不是观念里的农村留守儿童。
女儿今年8岁,和大多数孩子不一样,因为我们夫妻的工作的原因,她从一出生就一直生活在外省的姥姥姥爷家,只是寒暑假会回到我们身边。
对于把她留在老家这个决定,我没有后悔过。把她留在老人那边生活,可能是目前更好的选择。
其实我们这一代还是比较能吃苦的。当初我媳妇怀孕的时候,医院只能工作日孕检。我当时刚工作不久,也不方便总请假,于是主动申请值夜班。晚上工作、白天陪她去医院,媳妇在屋里检查,我就坐在外边睡觉。
但吃苦还不够,就算抛开学区房、户口等等现实因素不说,以北京目前的生活节奏,学校下午3点钟放学,双职工的父母根本不可能去接,让家里的老人单独过来照顾也不是很方便。
相反在老家,我能提供给孩子的生活品质,在当地几乎能算得上“高配”。一方面,家里老人能给她生活各方面充分的照顾,孩子自己也有稳定的朋友圈子。另一方面,老师也很负责任,学校除了提供晚饭,还安排了晚自习,回家前作业基本可以写的差不多。周末的时候也能参加一些像舞蹈、英语这样的兴趣班,她都很喜欢。有的人会觉得我这样的父母不负责任,但事实上,带她来北京超出我们的能力边界了。
在教育方式上,我的态度就是“放养”。孩子虽然是自己生的,但每个都是独立的个体,性格、思维方式都有很大的差异,所以我们家对考试成绩之类的,其实不是特别的关注。
我小时候虽然在农村长大,但是有机会经常到处走,这对我个人成长影响还是挺大的,可以开拓视野。所以现在只要有机会,就会带她出去旅行。2019年去过日本,去年如果没有疫情,我会借工作之余带她去美国参加巴菲特股东大会。
去年暑假,我们家一起去了一趟普陀山。有一天晚上我们在酒店房间里吃饭,我们一家三口围在一起。那一瞬间,我突然有了一家人的感觉。当时挺感动的,这是这么多年来唯一一次,有点像小时候跟父母在一块的感觉。现在想想,这么多年除了偶尔闹情绪,女儿从来没问过“什么时候可以一起生活”这样的问题。
所以说,我并没有觉得她的童年有情感缺失。她是整个大家庭的第一个“第三代”,全家人都非常关注,所有她的整个成长环境,除了我们两个不在身边,其他都是非常好的。
整个2020年我们见面次数不是太多,上半年因为工作甚至没有见过,但是每次见面都感觉她的变化特别大。我本来以为她的性格会有点孤僻、害羞,但半年下来她的性格变得非常的开朗,跟人都可以自然的聊天。 我觉得,孩子就是上天赐予的礼物,但是我还是认为只能养一个孩子。
但随着全国防控形势收紧,今年可能是父女俩第一个无法团聚的春节。
口述人:黄女士
人物档案:某知名互联网公司员工
每天早5点出门往返80公里上下班,为弥补孩子报了上万元在线课程
我是一名80后,南方人,由于学习的是新闻专业,毕业后就想到最发达的一线城市工作,目前在北京工作近十年,于2014年成婚、定居。
在2014-2015年间,我在一家上升势头较猛的互联网公司工作,朝10晚10,虽没太多自己的时间,由于没有“拖油瓶”,工作节奏完全可以承受,再加上大环境的影响,那些年无论自己还是公司都处于“春风得意”的时期。
事情的变化是在2015年10月,那时发现自己有了孩子,由于是第一胎,也是双方家长的期望,即便是知道怀孕会影响晋升,也觉得没有太大关系,毕竟自己还很年轻,生完完全可以“再战”。
我算是比较幸运的,在互联网公司碰到的上级都很不错,在别的部门有女员工一旦怀孕就立马被边缘化,甚至有的会变相调岗、降薪,而我的上级由于妻子早于我几个月怀孕,并且是双胞胎,他对女性怀孕辛苦有比较深的感触,加上我是部门怀孕的第一人,所以整个怀孕期间,他对我比较照顾,保证了我的工作并没有很重的工作压力。
2016年我顺利生下了一个女孩,之后度过了艰难的产后第一年。在第一年新生儿几乎不睡整觉,喜欢抱着睡,放下就哭,我有时就这么抱着一整夜,最后抵抗力急速下降,得了“带状疱疹”,而那是一种比生孩子还痛的号称“十二级阵痛”的疾病,当时疱疹长满了半个腰,在医院输液就输了半个月,即便这个期间,我几乎也是拔掉输液管就回到了工作岗位。
让孩子真正成为“留守儿童”的是互联网公司的整体节奏。
在我孕期结束后,除了之前的工作,还接手了公司部分投资者关系和信息披露的工作,其中信披大多数在晚上8点后,而在8点完成公告后,还需要监测市场包括机构、监管层、媒体各方的动态,回复机构的问题,一般工作到晚上10-11点是很正常的事,那时候回到家里,孩子已经睡了。
有时周末也在加班,所以有孩子后,我几乎没有了自己的生活,没时间和朋友聚会、逛街等,只要有空隙就得抓紧和孩子呆在一起。
随着孩子慢慢长大,她会出现“分离期”,在你去上班时,她总是容易哭喊着妈妈不要走,我印象比较深刻的是,在小孩不到一岁的时候,因为我出门上班,小孩手里刚好拿着一只口红在把玩,而那天不到一岁她竟然会将手中口红怒摔在地上,然后大声大哭,那种场景说没有恻隐之心,那肯定是假的,但为了培养孩子的独立性,一般我不会过多的“纠缠”,经常是头也不回就出门了。
在孩子4岁的时候,也就是去年,我跳槽到了另外一家互联网大厂,只不过这家公司距离我的住处近40公里,由于孩子已有固定的幼儿园,导致我不能搬家,所以每天都得跨越半个北京城来上班,因为是媒体行业,7*24小时得保证有人,如是早班,那么就得7点左右到岗,所以我经常是早上5:40就得从家中出发。
这时我和孩子进入另一种相处模式,即我出门时她还没起床,回家时她已经睡着,这和留守儿童也没啥区别。
为了弥补母亲缺失陪伴的愧疚感,同时也担心小孩,在语言、智力、运动等发展会落后,在报一些孩子感兴趣的培训班时,我毫不手软。
我让家人带着孩子去体验舞蹈、跆拳道、平衡车等各种运动项目,最后根据小孩的兴趣选了跆拳道班;后来还报了包括美术、英语、绘本、思维等在线课程,这样保证了每天小孩都有一至两节课程可以上,目前光这些课程已花了几万元。
家中的第一胎,虽陪伴时间少一些但已经上幼儿园,我觉得算是把生活顺了过来。
不过一个晴天霹雳接踵而至,在我刚入职新公司不久后就发现意外怀孕了,当得知这个消息,内心的我是极其纠结、内疚和不知所措的。所幸的是,在我的职场生涯中两次怀孕都没遇到市场传言的“歧视”,相反大家都给予了照顾,上级根据身体状态让我选择上班时间,可以选择正常班朝9晚6。
我现在不太担心孕期,我比较担心的是二胎出生后,她可能比她的姐姐更加注定是个“留守儿童”。
即便是二胎妈妈,我也不可能辞职在家带两孩子,两个孩子在北京的教育成本那一定巨高,辞职无疑将加大家庭压力,另外自己本身就是个渴望交流的性格,这种性格的人在家当全职妈妈,非常容易造成对生活的不满及抑郁。
所以我会在孩子出生后回到公司工作,她出生后,我是计划拿出一些钱,用来找月嫂和阿姨,家里的老人也可以一起带两个孩子。
而这自然就意味着孩子可能从一出生开始,我就不会有太多的时间来陪伴她,因为我需要尽快回到工作的状态当中。